岚山红叶季-嵯峨野小径之（一）愛宕念仏寺
要观尽岚山红叶，私以为起码得去三次。第一次是人山人海的经典线：渡月桥宝严院常寂光寺二尊院天龙寺，若是体力不错的还能访一访大河内山庄。第二次走相对冷清的嵯峨野小径，已愛宕念仏寺为起点，一路向南，安安静静地渐入繁华。第三次要找一家有庭院的高级旅馆，不再劳动双脚，只需倚窗敞怀高卧。到午后包一条船泛舟保津峡赏枫，可以带点小酒，意淫下什么叫“明朝散发弄扁舟”。
去愛宕念仏寺只能坐公交，阪急岚山往清滝方向倒数第二站下车便是。去的那天下雨，天色阴阴的不讨喜，又是冷门线路，过了大觉寺之后整辆车就只剩我一人。车道也忽窄忽宽，在民居与山林中穿梭摇摆。许是看呆了风景，我居然没有在预定站点下车，而是一口气坐到了终点站清滝的车库。当年愛宕山进山参道的必经之地曾经人声鼎沸，连松尾芭蕉与谢野晶子都要停留咏诵的名所，现在已经彻底被废弃遗忘了。这种清寂，多少感染到了半山之隔的愛宕念仏寺，偌大的山寺里游客总共不超过二十人。
愛宕念仏寺的历史与京都无数座寺庙一样，千年里历经兴起、废弃、重兴。但令人难忘的，不是千观和尚为母梦受花而生的传说，也不是空也上人一句「何事も身を捨ててこそ」中小乘佛法的精妙。而是寺内于近代才修建起来的一千两百座神态各异的罗汉像带给人的震撼。这些罗汉像并非出自于专业雕刻师之手，而是十年间由普通的信众雕刻奉供而成。那些持刀的手，或娇嫩、或老迈，但无一不是笨拙的：石罗汉的线条不够流畅优美，少了点悲悯气里法相庄严，多了点悲喜痴嗔——那举杯的，是劝君更尽一杯酒；相拥的，是依依与君别离意；垂目深思的，许是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愈看愈觉得这些远远称不上是艺术品的雕刻，是本物，是人心。
林中岁月久，罗汉耳边、顶部都长出青苔来。有红叶落下，眉间耳侧都是秋意。湿漉漉的山林里，我一个人站了许久，总想着以后要在晴日来一次，好与他们相对而坐，不为问道参禅，只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