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凯利

自由行深度中毒患者,日本行程规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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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二月堂  お水取り

 

夜游奈良并不是第一回,曾经在八月中赶过万灯节的热闹,体验实在说不上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太多了。人一多,处处飞沙走石,尤其春日大社参道那段,原本闲适散步的鹿群都杳无踪影。奈良最吸引我的遁世感在被喧嚣与兴奋吞噬的暮色中消失殆尽,这不由得令人沮丧,一旦这种沮丧与被人流挟击的疲倦合流,便成就了一段糟糕的记忆。

于是三月初到奈良,虽然完美赶上了お水取り的行程,却对到底要不要去赶这个热闹而踯躅不已。问了去过的朋友,大家都劝我不要错过,说八月那是暑气作祟,且万灯节又撞上灯花会,人流才会超了负荷,而お水取り只限于二月堂一地,真怕人多就远远站在外围看一眼好了。

于是我真心打算远远看一眼,因此也没有提早去二月堂抢个好位置,而是悠哉游哉的在奈良町逛了一大圈,才往东大寺的方向去。奈良市实在太小,来过几次后几乎不需依仗地图就能轻易辨明方向,因此更加没有出行在外的忐忑与急迫。三月初也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好季节——街町巷道内行人寥寥,旅行城市mode关闭而日常mode开启,略带萧瑟的静谧似乎更加适合这座古都的气质。

走到奈良公园附近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东大寺的朱掾金角褪去了颜色,化作沉默的黑影。参道上灯光次第亮起,小鹿在明暗之间巡梭,它们那种闲庭信步式的走法让人涌出一股奇妙的情绪,仿佛人与动物之间的距离远不似想象中的不可逾越,尤其四目相对之时甚至更会催生出错觉——今时今地,我们或许将使用同一种语言展开对话,共叙对这座城市的热爱与依恋。

夜色越沉,涌往二月堂的人群越壮阔。本该寂静的奈良公园开始被人类的脚步声、低语声甚至快门声所统治。鹿有些茫然地驻足在路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原本该与他们亲密互动的生物此时都一脸兴奋地飞速前行。等我走走停停到二月堂,几乎被眼前的人山人海吓到。幸好外围还算松散,便笃定地找了个空位蹲等祭典开始。

修二会是农耕社会祈祷丰收、祛灾辟邪的重要法会,尤其从奈良时代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逐渐盛行。东大寺二月堂的修二会称为“お水取り”,药师寺的修二会则称为“花会式”。关于お水取り的源起有许多说法,比较流行的版本是:实忠和尚行法二十七日间,邀请了一万三千七百余神明来二月堂定神明账,结果若狭国的遠敷明神因为痴迷于捕鱼而迟到了,作为补偿,遠敷明神向二月堂十一面观音座下贡献了一泓清泉。因此现在去二月堂还可以看到若狭井,从这口井里取出的水,被称为“香水(こうずい)”。

夜间七点,大钟响起,人群开始骚动。目力所限,并不能辨清参加行法的人数,只见燃烧着的“松明”从登廊底部飞速往二月堂本堂的方向爬升。火球在寒冷的初春夜晚往外辐射着热力,收获了一波又一波的惊叹。等松明正式到达堂上,火星四溅,让人真心为眼前的木制建筑捏了一把汗。这般勇敢者的游戏,不光对于人是挑战,对建筑亦如是。如此往复十次,仪式才算结束,而整个修二会横跨了半个三月,从1日到14日夜夜行法,几乎成就了初春奈良最盛大的狂欢。

看起来并不复杂的お水取り,有一套严格的执行仪式,从取火、选竹、汲水到咒师与堂童子的选择都有许多讲究,我一个外行粗粗研究了下便觉得头昏脑胀。可即便如此,从公元752年开始,除了其中一次因为二月堂火灾而临时移至三月堂举行之外,纵是在战争年代お水取り也从未中断过,因此才有了“不退之行法”的美称。

最后一只松明燃烧殆尽,人群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散去,仿佛是本番结束的演唱会在高潮处戛然而止之后,让人止不住地感到空虚。白天的舟车劳顿击打着精神与肉体,在不可抗拒的疲乏中,我悄悄离开二月堂,从而错过了悬念揭晓的机会。回到奈良站的酒店,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着。本以为会一夜无眠,梦里却又回到二月堂,这次就站在法堂跟前,仰头便能看见被火焰包裹着的巨型松明高悬在空中,仿佛黑夜中一轮巨大的太阳。

 

P.S. 最后一张松明的图片来自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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